眠星

爱米米

【高文咕哒♂】罂粟深深

片段式行文,是时隔半年的填坑= =|||

*现代AU,咕哒是被盖提亚改造的杀人兵器。是一个不太像养成的养成。



0


藤丸立香在下坠。

视野荒芜,墨蓝天空在远方隐入乌黑的浆糊,上方没有星星,云也没有。咧咧风刃想要把他从内到外剖开,嗓子也被割伤了似的,发不出半点声音,眼前噼里啪啦的像有无数炸开的雪花,一片混沌中唯有下坠是真实的。

清醒地下坠、下坠……直至变成碎片。



1


藤丸立香在醒来之前连被酷刑拷问、活活折磨至死的结局都想过了,但绝非没有想到现实竟会是这个样子——

“啊,你醒了啊?”

“来,这是鲜椰奶。”金发的男人把手中的两杯饮料拎起来,“这是巧克力奶。”他又指了指桌上另一杯橘色的杯子,“还有橘汁。”

藤丸立香眨眨眼睛,他应该是晕了很久,意识像老旧过头的放映机,顿了好一会才开始回溯。

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,温暖又明亮,但各色家具都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气息,应该是眼前这个人的单身住宅。

 

“不喝吗?”见他没有接过饮料,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受伤,过了会追问道,“还是说你更喜欢喝热的?我可以去加热一下。”

藤丸立香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睛。

这样的热情在他人生中从来有过,他也从不敢想过。但无论如何,没有人会喝下来历不明的饮料,哪怕他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察觉不出半点恶意。


“……谢谢,白水就好。”或许是被男人过于诚恳和关怀的眼神打动,藤丸立香最后还是选择接受了好意。

“伤好了,就会走。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,眼神平静又固执,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

*


圆桌众知道高文捡了个受伤的孩子回家这件事,最开始是因为高文在不经意间,问了贝狄威尔一句“小孩子用什么样的药膏才不会留疤”。

贝狄威尔凭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了,面对友人穷追不舍的追问,高文这才一一道出了明细。



“除了谢谢之外什么都不肯说吗?”崔斯坦啜了一口咖啡,对此发表意见,“这真是太悲伤了。”

“是啊高文卿,你是在虹桥附近的楼下捡到他的吗?浑身是伤,被打的吗?”听高文说完来龙去脉后,贝狄威尔同样担忧着望着他。

“是不是从附近的人贩子那跑出来的……?他的父母会不会在找他?”

兰斯洛特从文件中抬起头来,试图加入话题:“我也这么觉得……”

莫德雷德毫不留情地拆穿:“这方面兰斯洛特没有发言权吧?”

“是啊,兰斯洛特卿的确没有发言权呢。”贝狄威尔点头。

兰斯洛特:“……喂!我听得到啊。”

“不知道啊,我先尽量照顾他一段时间吧。如果是跑出来的话,之前的疑案也有线索了。”高文转移话题,“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有线索了吗?”

前天在虹桥的酒会上,卡美洛的社长,他们称为“君主”的亚瑟·潘德拉贡遭遇了暗杀。但万幸的是亚瑟没有受伤,与此同时,杀手也失去了踪迹。

这件事在卡美洛内部引起了高度重视,后续处理不好就等于让业界看了笑话。但奈何杀手实在是过于狡猾谨慎,事后圆桌骑士将整个虹桥翻了一番,也没有获得太多的线索。

但事情没有就此结束,亚瑟下令说暂时搁置,这件事他联系了朋友处理。


2


高文回到家后,看到了门口正对的木桌上,他为对方做的下午小食,一动不动地仍在原位。


他今天下班有点晚了,绕了原路去药店拿药。贝狄威尔推荐的药膏因为价格高昂,药店卖的很少,让高文一阵好找。

 

但他很快发现,其实根本用不着药膏。少年身上前天还很深的疤痕,今天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,只留有两三道浅印子。

 

“真是令人羡慕的体质,”他把雪白药膏敷上去,少年明显有些抵触,像不习惯被人触摸。

 

“不能动哦,擦药的时候要乖。”

 

“谢谢。”


“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这句了,”高文叹气到,“作为谢礼的话,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……”

“……藤丸立香。”

“嗯?”高文没有反应过来。

“……我叫藤丸立香。”少年重复了一遍。

 

*


藤丸立香在住进高文家的第四天,提出了离开。

高文正在切菜,他准备做红烧土豆,闻言蹲下询问:“立香有地方可以去吗?”

 

藤丸立香刚想点头,便对上高文的眼睛。他呼吸一下子漏了一拍,面对一双澄澈又真诚的眼眸,他实在是说不了谎,于是他选择了沉默。


“那这样,立香先留下来,”高文拍拍他的肩膀,“什么时候想走就可以走,可以吗?”


“……谢谢。”他又一次听到了,少年的这句话。


3


藤丸立香很乖。

高文甚至觉得这真是他遇到的这个年龄段里最听话的孩子(尤其是感受过同事兰斯洛特的孩子之后)。



夏天的冬木市就像个倒扣的蒸笼,无形的闷热逼仄得直让人喘不过气来。才刚刚迈入六月,高文就已经开启了空调。
有空调降温后的房间更显舒适。没有事可以做的时候,藤丸立香就抱了团软绵的空调被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
他穿着高文的旧体恤,因为太瘦,衣服穿在身上大了一圈,下摆长到近乎腿根的位置。

高文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处理文件,偶尔出来一趟,看着电视屏幕里抱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,他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……这是什么?言情剧?

他有点惊讶,他印象里十五六岁的男生大多数要么沉迷球类运动,要么就沉迷网络游戏。


藤丸立香看言情剧倒是看的饶有趣味,空调被里探出的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在空中无意识地摇晃。
高文只好无奈地抓着对方的小腿塞进被子里,叮嘱道:“立香,不要着凉。”


*


下班太晚来不及做饭,高文便在楼下超市买了些便利食品加热。藤丸立香并不挑食,以往高文做的土豆哪怕糊了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。

 

但这次,看见茄子的藤丸立香微微地蹙了蹙眉。

“不喜欢吃?”高文问。

藤丸立香的筷子愣了一瞬,紧接着摇摇头。

高文放下筷子,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。少年的头发很蓬松,发丝也很软,摸起来意外的舒服。

“下次不喜欢的话就说出来。”高文说,“如果你不愿意说出来的话,就不会有人知道了。”

 

他以为少年不会再回应了,但他随后听见了,一声短促而压抑的“嗯”。



高文时常觉得藤丸立香像是被世界隔绝了太久,这对于外貌看起来十六七的少年来说,实在是不应该。最开始藤丸立香来他家的时候,他对周遭的一切了解简直为零,但他的学习能力、接受能力都很快。



比如说某天晚上。  
  


“……高文。”

怎么了,高文从发光的屏幕中抬起头。

他有点近视,为了在家工作方便,便专门备了副眼镜。金丝边的平光眼镜,电脑光线反射中镜面下淡蓝的眼睛眸光十分深邃。

藤丸立香站在卧室的门口,一隙暖光从门缝中溢出来印在他的脸上。

“晚安。”藤丸立香偏了偏头,“……亲爱的?”

高文觉得脑子断片了三秒,啪得一下眼前满是炸开的雪花点。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,藤丸立香已经溜到卧室里去了。



……等等,这好像是今天电视里的内容吧。  


4


藤丸立香很少做梦,梦到从前的事情更是屈指可数。但可能是他在高文家里过得太过于舒适,老天爷给他的惩罚,让他想起了一端绝非快乐的时光。



七年前,冬木中学门口。

“我们不等姐姐吗?”蹦蹦跳跳出了校门的藤丸立香投入所罗门的怀抱,没有看见熟悉的橙发身影。

“不等。立花今天去达芬奇家了。”所罗门回答说。

 



上车后没多久,藤丸立香觉得眼前有点发黑,头脑也晕沉沉的:“所罗门,今天车里的味道好奇怪啊……”

“是什么熏香吗?姐姐选的?”


“是啊,”所罗门没有看他,只是说,“如果困了的话,就睡一会吧。”


藤丸立香再度醒来后,他已经被带到了完全陌生的地下室。地下室里阴冷潮湿,有水从高处落下发出清脆的水滴声,在偌大的空间放空拉长,像一支奏节短促的亡曲。


所罗门就在他身旁,淡金色的眼眸不带情感地扫过他:“来,躺下,立香。”

“……你不是所罗门!你是谁?”藤丸立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眼前的男人陌生无比,他陡然挣扎起来,“放开我——”


“我的确不是所罗门那个废物,”那人见伪装败露,也不羞不恼,露出残忍的笑容,“你可以叫我——盖提亚。”

“立香,”盖提亚摁住他的手,将那管莹绿色的针剂缓缓注射进藤丸立香的血管,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撩动他的额发,语气是难掩的疯狂。

“你将成为我最漂亮的刀。”



盖提亚给他注射的药叫做绝世美人,取材自南国边境的同名花朵,这种毒药能让他容貌永驻,成为不会老去的、永葆少年姿态的怪物。


从那以后,藤丸立香便成了比斯特(beast)的预备武器。

 好刀须磨,但对于比斯特杀人训练,藤丸立香并没有配合。

 

那些教官骂他、打他,他无动于衷,沉默接受;于是他们后来想了新的花样,用热铁烫他的皮肤,用有倒刺的鞭子抽他,还会给他灌下有毒的药水再将他扔在没人的房间里。被绝世美人改造后的身体恢复力极强,怎么打都不会留疤,他怎么被折腾,盖提亚都不知道。

 

当然后来藤丸立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,被盖提亚无意间撞见了。盖提亚当着他的面,掐断了鞭打他那个人的脖子。

盖提亚提着他的头发,强迫他睁眼,说:“如果你再这么浪费我的时间,我就把你姐姐抓来,让她代替你。”

 

……姐姐。

 

这个词像打开了他大脑的某个开关,藤丸立香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。他用尽全部力气地捏住盖提亚的手腕,一字一句说:

“我答应你……别动我姐姐。”

 

5


对于藤丸立香来说,夜里杀人是常有的事情,但爬//床……还真的是第一次。

由于常年执行任务的原因,藤丸立香的夜视能力很好,在一片漆黑中也能看得清事物。他缓缓推开高文的房门,果不其然没有锁,他继续往前走,已经摸到了床沿,配合低温度空调的软绵被套摸起来很舒服。

眼前的床单模糊地勾勒出人的形状,藤丸立香踮起脚,修长的腿跨坐了上去。

“……立香?”身上感受到重量,高文模模糊糊地问。

藤丸立香在脱衣服。他很瘦,背后漂亮的蝴蝶骨像要下一秒便挣出。即使经过常年累计的残酷训练,骨骼上也仅有薄薄一层肌肉,月光笼罩下有雾般轻盈。


“立香,如果感谢一个人,就要让他快乐。”

快乐?他其实不懂。作为杀人兵器的他从未有过快乐的感受。也许有,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,跟洇了水渍的字迹一样模糊不清。

陷落情爱,溺毙情潮。
同伴曾告诉他那是醉生梦死的极乐天堂,是食髓知味后便再也无法抽身的柔软梦乡。他也曾在执行任务时无意听到过痛苦的、声声压抑的,却又满是欢愉的喘//息。

虽然他对于性///事依旧懵懂,也听说过第一次承受的那一方会很痛。但如果能让高文感到快乐……

如果能够让他开心,那么就可以。



“立香……!”高文一惊,他把准备埋头脱裤子的藤丸立香拦住,此刻眼尾被引出的情欲熏得绯红: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
“知道呀,”藤丸立香看着他,歪着头眨了眨眼睛。片刻后他继续之前的动作。

“等等立香,先别动!”高文一把将他捞起来,翻身圈在怀中,动作行云流水,“快睡!”

“高文,”藤丸立香声音很小,湖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“我这样做……你不开心吗?”


他其实很害怕。

人都是有趋光性的。尤其是经历了太多的黑暗之后,温暖的事物总是让人打从心底着迷。

以前所罗门是他生命中的太阳,他从小没有父母,是所罗门从孤儿院带走了他和姐姐,给了他们家的温暖。


后来他被盖提亚掳走,生命像是滑稽幕剧被人横刀截走一半,只剩下了猝不及防的黑暗,还有刀起刀落余下无尽的斩杀。  
  
他的生命太久没有迎来过阳光。  
但一次针对敌人的失败的刺杀,却阴差阳错,让他重新窥见了一丝天光。  
  
高文很温柔,对他很好,他不想让高文知道他的过去,他其实很想留下。  
  



高文内心挣扎了很久,最终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,把他搂得更紧。

藤丸立香安顺地呆在他怀里,听见对方胸口传来心脏的鼓动。一下一下,沉稳又清晰。

“这种事不行,立香。”高文的声音十分沙哑,他亲吻立香的侧脸说,“但我很开心。”



6


从那日后他们的关系起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变化。


比如高文在卧室里多加了一只枕头,会在熬夜看文件后把少年踢出被套的小腿温柔地塞回去;藤丸立香对于高文的好意也不再小心翼翼,他更放开了些,像只流浪久了的猫咪,终于放下了对人类的戒备。

当然,生活水平也有了提高,比如早餐也有了起色,至少藤丸立香掌握了烤面包机的做法,高文赶早班还能吃到少年做的三明治。

 

 

难得假日,高文准备带立香去市中心转一圈,冬木近日俨然有入秋的架势,他准备给少年添置一些衣物。

藤丸立香当然很开心,他从未有过购物这种经历,对此感到很新奇。

 

市中心的购物广场在节假日的人流量格外地多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。藤丸立香路过一个街角,好奇地看着海报上的海盐巧克力冰淇淋。

 

“想吃吗?”高文看出少年的想法,他熟练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,“那立香在这里等我会。”

“恩。”藤丸立香点头,坐到了附近的街椅上。

 

他看着高文离去的背影,想着不久之后,他喜欢的这个人,就会带着他喜欢的冰淇淋回来,心底就涌上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。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,那他也可以拥有幸福吗?


这时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,藤丸立香刚想开口询问是否找错人了,他就听到了有如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。

“立香,我终于找到你了啊。”

 

藤丸立香努力控制着呼吸,他用手指死死地抠住自己地掌心,牙齿也咬紧舌尖,才让自己没有颤抖。

 

这张脸,这个声音,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认错——

盖提亚。


不用可以去看对方,都知道帽檐下那双眼睛是怎样的睥睨着他:“最后一单生意,我就给你‘绝世美人’的解药。”

藤丸立香没有说话。


“怎么样,立香?”盖提亚在笑,他接着问,“是不是很划算?”


7


盖提亚的目标依旧是亚瑟潘德拉贡。

那日藤丸立香遇见盖提亚,他就没有再回高文家。对于不告而别,高文肯定会难过,但藤丸立香没有选择,他的身份暴露,他不知道盖提亚那个疯子会对高文做出什么事。


回到那个阴沉的地下室,藤丸立香简单地收拾过装备后,就去找了盖提亚。

 

盖提亚在看书,什么书藤丸立香并不在意,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头上血红色的比斯特标志说:“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“哦?”盖提亚的目光从书页上离开,饶有兴趣,“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讲条件的?”

藤丸立香一言不发。

“好吧,说来听听?”盖提亚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。

“你不要对高文出手。”



盖提亚暗金色的眼睛一凛,突然出手,咔嚓一声反剪藤丸立香的手臂。  
藤丸立香闷哼出声,盖提亚又用力踹向他的膝盖,逼迫他跪下。  
  
“怎么了立香?”盖提亚垂眸看他,毫不犹豫地扭断他一只手腕,“这点痛以前你是不会出声的。”  
  
“我才放你出去多久?恩,藤丸立香?”  
  
  

“好吧,那就教你最后一课。”没有得到回应,盖提亚蹲下,强硬地扳过他的下巴,对上那双倔强的、不让生理泪水掉下来的湖蓝眼眸。


“所谓的兵器——没有幸福的资格。”  
  



藤丸立香被侍卫带回房间已经接近午夜。

 

说是房间,也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小隔间,唯一一扇铁色窗户也已经遍布锈迹,有零星的月光透过,在墙上照出水渍模样的光斑。
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、难以形容的味道,腐朽、恶臭,混杂着断断续续的血腥味,熏得藤丸立香眼前发黑。在盖提亚统领这片土地上,谁知道发生过什么肮脏的交易呢。

真奇怪啊,他明明已经在这种环境生活七年了,却因为和高文在一起的短短三个月,就不适应了。


所罗门以前告诉他:立香,生命是珍贵的,是独一无二且仅此一次的宝物。

可藤丸立香总是在夺去那些美好的事物。

盖提亚折断他的翅膀,把他锻成了一把好刀。手上的鲜血是滚烫猩红的,但他的心如同死去般冻结的湖水,停驻在冰上的微光撼动不了半分坚硬内里。

所以他总是冷冰冰的,之前高文捏他的脸,好看的蓝眼睛望着他说,你明明是个小孩子,多笑笑嘛。

笑?他不会,盖提亚没有教过他笑,只教过用不同的方法杀不同的人。匕首,枪械,亦或是毒药,他从来都得心应手,信手拈来。

但他是真的很想做小孩子,能够冲着美好事物从内心深处发出微笑,而不是一个被注入毒素被迫保持少年姿态的,怪物。


亚瑟潘德拉贡,卡美洛的君主,这是他最后杀的人。

待到这件事结束以后,他想,永远和高文在一起。



*


藤丸立香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。

 

黑色的齐腰长发,发尾梨花般微微卷曲。蓝水晶缀成腰封,裙摆由浅灰层层渐变到最底的鸦黑色,都点有闪耀的水钻,像裁剪下来一方星空。只是眼神过于空洞,像是失落的蓝色星球。

 

雷夫点了根香烟:“你的指甲里可以藏毒,”他吸一口,享受地吐出烟圈,“等会去把指甲涂了。”

“这次任务我和你同行。”盖提亚走过来,手掌放上藤丸立香露出的肩膀,用着像是打量精美工艺品般的目光。


他又伪装成了所罗门的样子,莺色长发用黑金浪纹的发带束起,高定礼服衬出精瘦的腰线,优雅得像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。

但是不像,即使顶着同一张脸,所罗门身上的气质温暖和煦,而盖提亚却永远肃杀如凛冬。

 

藤丸立香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,掐着礼服的指尖泛出青色。



曼陀罗,这是雷夫送来的毒药的名字。

藤丸立香看着手中的白色粉末。曼陀罗稀释在液体后饮下潜伏半小时便会毒发,中毒者会突然心跳骤停,然后毫无征兆地猝死。

 

侍女给他上了暗红色的甲油,严丝合缝地指甲盖的每一处地方都抹上。

可藤丸立香却晃眼间觉得有血液从看不见的罅隙中滚滚流出,流淌了一地的艳色深河。

 

啊啊,他早已沦入深渊了。


陷落在最肮脏的地狱长廊,是手上沾满鲜血的罪孽之人。

可即便如此,即便无数次地沦亡绝望,他仍旧深深爱着,那一簇越过缝隙的阳光。


8


卡美洛最顶楼的舞厅此刻金碧辉煌。璀璨明亮的琉璃灯光芒如瀑,晕染开来的金光倾泻洒落在大厅的每个角落。


藤丸立香挽着盖提亚在舞池边缘行走,他移动得十分缓慢,显然不习惯脚下过高的露踝高跟鞋。

 

来往的客人大多是政商界的名流,不乏有当红的明星模特,媚笑着的亦或者骄矜自立的,都是常年出现在杂志封面或内页中的人物。

他都不认识,对此也兴趣缺缺。只是麻木地微笑着一一对应,浅啜着红酒不动声色地打探周围的环境,思考着之后的逃跑路线。

 

藤丸立香对这次任务抱有许多疑问:卡美洛的君主,亚瑟·潘德拉贡,是什么让他在前不久经历过刺杀后在短期内仍操办如此盛大的晚会?更何况卡美洛与比斯特互相积怨多年,盖提亚与亚瑟互相视对方为眼中钉已久,邀请盖提亚这一举动未免也太不合常理。

但不管怎么思考,在卡美洛的地盘上刺杀对方的君主,这一步棋,到底是险了些。

 

送走了来自法国的银发贵族,藤丸立香移到了角落蹲下身,最后一次隔着裙摆检查了大腿上的小型军刀。 

盖提亚冷哼了一声:“你笑得真难看啊,藤丸立香。”

 

“是吗。”藤丸立香仰头看着他,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样子,嘴边笑容反而更肆意了。 

他低声重复了一遍:“是吗?”


*


亚瑟·潘德拉贡,金发翠眸的王子,卡美洛的君主。

 

“这是我的侄女,律奏,”盖提亚牵着藤丸立香的手,向亚瑟介绍到,“她想请您喝杯酒呢,亚瑟王。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了。”

 

“当然。”亚瑟风度翩翩地微笑着,丝毫没有危机意识,正准备接过。

“这杯酒请允许我来代替。”

 

这个声音……

藤丸立香震惊地抬头,嗫嚅着嘴唇,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。

 

怎么能是你呢,高文——

 

杯中的毒酒自然不能让高文饮下,藤丸立香情急之下假装手滑打碎了酒杯。啪啦一声,清脆的破碎声在大厅引起众人注意。

 

“您没事吧……”高文连忙询问,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后不敢置信地出声:“……立香?!”

 

——! 谁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。

 

“藤丸立香,杀了他!”盖提亚大喊,手中袖珍手枪已经上膛,目标却直指高文。

 

“高文——”藤丸立香最快的速度抽出大腿边的刀刃,抵着亚瑟的外套,却没有再近一步。

 

局面一时僵住,埋伏在场地内的比斯特成员也与剩余的圆桌骑士无声对峙着。

 

“虽然早有预料,”哪怕被刀刃直指心脏,亚瑟毫不紧张,“但盖提亚,你这步棋未免太险了吧?”

“呵,亚瑟王。”盖提亚说,“不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吗?”

 

 

“那是因为,不会让你得逞的,盖提亚!”

……姐姐?

 

“盖提亚,做好忏悔的觉悟了吗?” 

……所罗门?

 

对于比斯特来说,事态急转直下。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突然插手,麻醉药效的针剂让比斯特的人瞬间失去了优势地位。

 

“盖提亚,放过立香,就此收手吧。”所罗门规劝到,“迦勒底已经包围比斯特的地下室了。”

“收手?”盖提亚举着枪冷笑到,“不可能——”

 “就算是地狱,我也不会独身前行的,所罗门!”他扭曲地微笑着,扣下了扳机。

 

——

 

像是影片中的最后一帧影像,被后期的刻意制作无限地拉长。时间于此刻凝固,周遭的一切尖叫、大喊都扭曲地飞远去,像是来自另外的世界。什么也听不见,什么也无法去思考,身体自己动起来了,不能眼睁睁的、眼睁睁地看着高文死去,藤丸立香飞蛾扑火一般、不顾一切地挡到了他的面前。

  

而世界轰然倾塌。


9


眼前已经看不清了。

 

温热的液体不断从腹部涌出,像是唱着什么欢乐的歌曲,生命力流逝带来的无力感比想象中明显的多,有人捂住他的腹部,但这样的动作也是徒劳,鲜红血浆会透过指缝再渗出去。但好在还有痛感,能让他努力保持清醒。

 

立香,立香。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,声音却很远。太远了,是不可触及的距离,但他知道,一定是高文在喊他。

 

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看见一次走马灯,然后把人生的种种经历再过一遍。他的眼前一片漆黑,没有光鲜漂亮的走马灯,也没有精致美丽的琉璃纸镇——是不是不会死呢?谁知道呢,当然他也想起来一些东西。

 

小时候所罗门给他买过一只风筝,细长的丝线在风的带动下,牵起了巨大海鸟图样的风筝。他在阳光下不停地奔跑、奔跑,迎着刺眼光线也要看那风筝飞翔的模样,仿佛这样,他就也置身于徜徉蓝天白云的自由。

 

他现在还真成了那只风筝了,只不过,让他留在人间的那根线断了。

 

他不怕死,作为盖提亚的兵器,他满身鲜血,手下无数亡灵,比起肮脏的活着,他更想自由地解脱,他不怕死,他只是怕——

 

他只是怕高文会很难过。

 

……高文,高文,哪怕是想起这个名字,就有千万根针在用力扎他的心脏。

 意识快要坠入深海,静寂的海域再无阳光的垂青。不要这样,藤丸立香努力挣扎着让涣散的视线再次聚焦起来。

 

“高文,我真的、真的……” 

手已经举不起来了,他还想再触摸那双一直温柔注视他的、蓝蔷薇一样的眼睛,但是身体好沉,好冷,像被扔到冰窟里,已经到极限了。

 

他摸索着骑士的脸庞,用尽全身力气在同样颤抖着的对方嘴角落下亲吻。

 

“很高兴哦。”他这么说。


0


藤丸立香在下坠。

 

但耳畔再没有凌冽如刀割的风,头顶也不再是压抑深沉的黑色天空了。他在一片浅蓝色的极光中缓缓下落,最终跌入了如云般的温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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